诗经臆读十四:女子为什么会怀春
“野有死麇,白茅包之。有女怀春,吉士诱之。”这一章和《关雎》第一章的句法是一样的。既然“有女怀春”,那么自有“吉士诱之”,这是很自然的事。宋人王质云:“女至春而思有所归,士以礼通情,而思有所耦,人道之常。” 这其实就是“邂逅相遇,适我愿兮”的另一种表达。《野有死麕》更具体了,如何“野有死麕”,如何“有女如玉”,如何“吉士诱之”。
“舒而脱脱兮,无感我帨兮,无使尨也吠。”
帨,是佩巾。是用来擦手的,类似于手帕,但它更是一种象征性的饰物。 《礼记 · 内则》云:“子事父毋 , 妇事舅姑 , 皆云左佩纷悦。”郑玄注曰:“所佩之物,皆是备尊者使令之用。” 之所以佩帨,是为了随时侍奉长辈,备长辈随时使令。帨是男女皆佩的,并且是佩在左边。在女子出嫁的时候,母亲要为女儿结帨,嘱咐女儿要恪守妇道,孝敬姑舅。《仪礼》云:“母椸衿结帨,曰:勉之,勉之,夙夜无违宫事。”这说明女子出嫁前和出嫁后,都是佩帨的。这种帨就成了一种佩饰。
《出其东门》中“ 缟衣綦巾 ”的“巾”就是帨,“缟衣茹藘”则以“茹藘”代表帨。“綦”是苍绿色,“茹藘”则是红色,可见帨在先秦就作为一种佩饰,就已经有很多色彩了。
帨后来演变出了很多物什,而与帨最像的,大概要算明清之际流行的“汗巾”了。在《金瓶梅》和《红楼梦》中都有大量的有关汗巾的描述。不同的是《金瓶梅》中的汗巾大多是放在袖中的,都是从袖中取出汗巾。《红楼梦》里的汗巾,则有了腰带的功能,系在腰上,系裤子用的。比如《红楼梦》第二十五回:“(红玉)腰内束了一条汗巾子,便来扫地 。”第二十八回:“(蒋玉菡)将系小衣儿 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 , 递与宝玉。”但无论《金瓶梅》还是《红楼梦》,汗巾都可作为礼物送人,也可作为定情信物。
帨作为一种先秦佩饰,和明清的汗巾肯定有所不同,但应该是大同小异。最关键的是,作为一种佩饰,帨是绾在腰带上的。所以女子说“无感我帨兮”的时候,可以想见男子的手到了哪里,想要干嘛。
《野有死麕》前两章章法内容都普通,到第三章突然变了,内容语气都与前两章不类。正好好的野有死麕,有女如玉呢。突然转入女子口吻:动作轻缓些,不要动我的帨,不要惊了狗。
古诗云“鸡鸣狗吠,兄嫂当知之。”幽期密会,最要紧是不要惊了狗。《裴少俊墙头马上》中,裴少俊和李千金夜半幽会,李千金便嘱咐侍女梅香脚步轻些:“休惊起庭鸦喧,邻犬吠。”
第三章女子的三句话,言婉情切。朱守亮《诗经评释》云:“世多知男以麕鹿之猎物诱女,少知女以三事戒止之言语诱男也。循循善诱,得之于此矣。”这就是说不止是吉士诱怀春的女子,最后女子所言“舒而脱脱兮,无感我帨兮,无使尨也吠 ”三句话,也是对男子的“诱”。
女子的这三句话,看似阻止和拒绝,但她一点儿都不严厉。她不是义正言辞的拒绝,倒像是一种请求。这三句话一定是轻声说出的,怕狗叫被别人发现,她自己也必然不敢高声语。这三句也一定急促说出的,对男子解帨的大胆行为急切的阻止和请求。这三句话,非一时说出,是有间隔,有次序的。
动作轻缓些。这是开始的劝说,“舒而脱脱兮”,音调温柔舒缓。待男子手伸到了腰带,动了帨了,女子压低了声音而又急切的阻止:“无感我帨兮”。压过此番之后,又逐渐动作声响渐大,女子才提醒“无使尨也吠”。
三句之中,多少柔情。多少缠绵,多少旖旎,简直惊心动魄。读此而不怦然心动者,真石人也。朱守亮于此见得女子之诱,可谓善读诗者。
第三章的文句表达和前两章不同,那三句话能读出语调,能读出神态,有特殊的美。这种效果的达成,仍是虚词运用的效果。“舒而脱脱兮,无感我帨兮,无使尨也吠”念出来就有别样的缠绵悱恻。如果给变成诗经惯常的四字句:“舒而脱脱,无感我帨,无使尨吠 ”。诗的美失去了,缠绵旖旎全都没了,一下子变得冷静肃然,变得生硬了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